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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乱爱好者。随心所欲。

(缎佛)活死星 12-15

被困在家导致我爆肝1w。大家新年快乐,注意安全不要乱跑。以及我还是没想好正经名字,并且有点想搞邪教cp。

———


12.


楼至韦驮先发制人,身形一闪,趁着后来者那吸引注意力的一枪所制造的空隙,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跃至其中一个劲装人身后,单手捞住他腕子反向一拧一锁,同时迅速旋匕在手,反刃横置在那人脖颈上二厘远的地方,嗡嗡作响的粒子刃尽显威胁意味。


围成圈的那几人哗然,手里端着的枪偏了角度,视线也可见的转向水嫣柔的方向。


然而擒拿人质的楼至韦驮仍旧像第二声枪响时一样不为所动,他定定的看向水嫣柔,水嫣柔皱着眉瞪向站在她对面的不速之客,三人奇诡的各占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角区顶点。而楼至韦驮此时才终于看清楚第二声枪响的主人。


那人整张脸都被贴面头盔遮盖的严严实实,功能皮衣和功能腰带是街上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款式,靴子磨得有些旧,风沙也在他身上停留,那是个衣着上没有个人特征的人,十个赏金猎人里有七个都会作这种打扮。但很显然,这不妨碍水嫣柔认出“他”是谁。


“如果你想让他遭受比落在我手上更残忍的报复,那就尽管带他走。”水嫣柔嘲弄的笑出了声,撂下一句威胁的话,又把枪口对向楼至韦驮的脸,“杀更多因你而受难的受害者也无法掩盖你犯下的罪行,天之佛,血债只有用血才能偿还。”


“如果我真的曾经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所有后果我自然会一人担下,而这清算也必然是在一切水落石出、我的任务了结之后——水嫣柔夫人,在定我的罪之前,不如让我知道你口中的我到底曾经犯下了什么罪名。”楼至韦驮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姿态,用同样的假设句式回答那女人,他白发冷目,傲然若莅临沙洲的神明。


“如果你有把握一击就能让离子束越过你的人,击中他身后的佛乡最高海军元帅的话,你早就扣动扳机了。”赏金猎人打扮的那人接过最后一个如果,经过编码的电子声沉稳而缺乏起伏,然而水嫣柔却因为他的话而皱起了眉头,他未经停顿再开口道,“你手上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你只带了七个人,他们六个又有几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一时沉默,外环沙漠的沙砾从极远的地方飞过来,轻飘飘的撞在金属枪管上,与那几人身上的钢甲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像是食钢鸟长开了尖喙,迎着疾风唤出沙哑而断断续续的长吟。


“你可以卖老身个面子,下次老身也会放过你的人一次。”把表情藏在贴面头盔下的人不急不徐的说。


楼至韦驮的学弟兼警卫官野胡禅经常念叨他,说要不是他这人总固执地守在释教戒律里不愿轻易犯戒,厉族早被清剿干净八百次了。佛乡的大检察官矩业烽昙在某种程度上很赞同野胡禅的说法,对他们而言,首要任务是把这场与厉族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结束,手段如何并非现下战况首要考虑的因素:如果需要借道其他星系政府管控下的超空间隧道,强渡或接管的效率高过谈判;如果需要军舰联阵构建网状波阵面封锁,签署合约慢过先斩后奏。他们秉持的理念因为过于“实用”而在佛乡和苦境各有评价,楼至韦驮虽然对厉手段雷厉风行,但在对待无关种族与星系内政时,也并不非常赞同。


例如现在,局面陷入了僵持,楼至韦驮虽然挟持了一个水嫣柔的手下,却不能做先伤人、先解决事端的那一个。


水嫣柔那双稍显苍老却深邃的眸子恨不得从楼至韦驮身上活生生剜下块肉来,那目光中透骨的恨与恶让慈悲的佛都不禁皱眉相对,不过好在这女人怜惜她的部下,稍作犹豫便与另一人达成了统一,在第三人的邀约下应下了暂时的和平。


楼至韦驮松开人质的臂膀,撤去他脖前横刃的刀,抵着他肩背将人推去水嫣柔身边。那人腿脚不稳,踉跄了一下才在她身边站稳。他们走了,自然谁也没有指望对方会先开口告别。楼至韦驮半眯起颜色冷淡的眼眸,无声凝睇那一行人跨上磁浮摩托艇没入黄沙掩映里的身影,甚至无须多猜,他也知道在风沙主宰的疆域里,他们必定重逢。


“至佛,我们走吧。”剩下那人突然出声,打破了外环沙漠中突如其来又转瞬而逝的寂静。


楼至韦驮收回视线,转向声音的源头,原本他以为会与一只闪烁冰冷金属光泽的头盔对视,却不想那人已经褪下了遮掩面容的头盔,露出一张将岁月和风霜满刻在皮肤上的脸,眉梢眼角都尽写了沧桑。楼至韦驮没有想到,为他解围的“他”——她竟是个耄耋老者。


“刚才多谢你替我解围。”楼至韦驮的嗓音有些迟疑。


“就算没有老身多此一举,以至佛的能为,解决掉此等局面绝非难事,至佛若不嫌老身多事,便是老身之幸了。不知至佛何故从苦境来到中阴?”老者却是对着他福了福身,换了腔调,说的是他熟悉的古语,称呼是教宗中对星区的旧称,功能皮衣裹住了旧日的灵魂,某种冲击与矛盾在她的毕恭毕敬中显露端倪。


楼至韦驮了然。 


“是因一桩意外,或为因缘,犹未可知。”于是天之佛背对沙粒堆叠的龙脊,一肩担起无光无星无月的黄昏,拇指中指相扣,说法印向信者,又垂眼三分,推掌在身前,无畏印向众生,回一佛礼。


“至佛若不嫌,不如到老身那处歇脚。”


“好。”楼至韦驮应下了。



13.


“我有绝对可靠的证据可以证明至佛还活着,并且正在中阴星系中等待我们的救援,对厉战争正处于关键时刻,失去总指挥官和主帅将对佛乡海军的部署和士气造成毁灭性打击。”会议长桌上蕴果谛魂坐在副主位,声音沉稳且不容置疑的向长桌上的将军们陈词,他严整的姿态中尽显地藏圣者的威严,和龠胜明峦高级星区总督的坚定。


蕴果谛魂的对面坐着剑通慧,那是刚从南部海军调回来的一位上将,另一边是野胡禅和渡如何,他们在那次船难中受了重伤,被搜救队从船舰废墟中拖出来时已经几乎去了半条命,刚刚才从医疗舱里被放出来,而正上位的空是楼至韦驮惯常的座位,欲明王不在,招提和砗磲佛母安静的坐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尽管蕴果谛魂态度坚定,但除了野胡禅和渡如何起初有所响应之外,其他人都选择了保持诡异的沉默,偌大的会议厅里轻的连呼吸都难听见,众人生怕惹怒了惯常温和待人的蕴果总督。大家都知道蕴果谛魂向来温厚和善,但他们更清楚的是,这位元帅的逆鳞是天之佛楼至韦驮。


剑通慧闲闲的玩着一支笔,纤长的笔杆在他更为纤长的五指间转动了一圈又一圈,偶尔啪嗒一声落在桌面上,他旁边那位每听到一声笔落的声音,眉毛都要颤一下。


啪嗒。啪嗒。


“佛乡已经派出了一只搜救队前往他失踪的坐标搜救,现在仅仅过去了七个小时,在一次搜救行动中前七个小时没有消息是很正常的事,你过于着急了。再者,你如果真的这么肯定你所谓的‘证据’,不如把它说出来让大家听听。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正在中阴星系做客,那么以他的能为,危险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他没有,而是还坐在救生舱里像个宇宙垃圾一样飘来飘去,营救时间也绰绰有余。”然而长桌另一侧的主位上坐着矩业烽昙,他半仰着身子,一头赤红的长发狮子鬃毛似的打着卷,几缕额发垂下来遮住他尽是冷漠的左眼。


“矩业烽昙,容我提醒,你我正在讨论的是天之佛。”蕴果谛魂闻言眉头紧皱,嗓音也可见的沉了下来。


啪嗒。啪嗒。


“恕我冒昧,我对尊敬的天之佛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但我的确非常怀疑你的消息渠道,就算明峦总督手眼通天,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一个未知星系的坐标和跃迁通道信息。而我不允许佛乡的资源因为一个可能的猜想而被肆意浪费。”矩业烽昙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道了歉,他向另一边的蕴果颔首致意,眉梢高抬。


“你是在指责我有通敌嫌疑吗,审座,你专程来战中特别执行司一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蕴果谛魂难以置信的质问出口,他虚握着的拳头磕在光可鉴人的钢化桌面上,侧过身来细细审视矩业烽昙的眉眼,碎冰似的蓝眸半眯着。


“佛乡深阙命我督战,身为大检察官,我对明峦总督这个职位的猜想有所保留应当是很正常的。毕竟你比我更清楚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矩业烽昙不甚在意,他招招手让侍立在角落的家政机器人过来给他上一杯咖啡。


啪嗒。啪嗒。


“我很抱歉,但我没法透露我的消息来源。”蕴果谛魂终是无奈的吐出一口气,他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最后是渡如何出言解围,才勉勉强强避免了一场即将发生在佛乡大检察官和海军元帅之间的冲突,家政机器人恰到好处的给他们一人端了一杯加双份奶泡的热咖啡,一杯热饮料下肚,因为战争而神经紧绷数月的将军们才堪堪放松了些许。在战争这种非常时期,内讧是最不必要也最需要被避免的事情,因为无理由的互相猜忌而战败崩毁的星系政府数不胜数,更何况他们如今所面对的敌手分外强大,而佛乡又正陷入人手缺乏的困境:厉族仅用四天的闪电战就攻下了一个位置处于战略要地的小型星系无尽天峰,而他们的反击并未成功,甚至还因此失去了他们的最高统帅。


“哔——”


会议室的门在门铃响起之后滑开,通信官急匆匆的赶进来,他面色焦灼,两手紧紧抱着一块平板。


 “战况有变?”蕴果谛魂见状立刻推开椅子站起身,大步迈去通信官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平板,甫一垂眸看见那平板上的闪烁光电和探测报告,眉头即刻拧在了一起。


“报告长官,是……”


“——是厉族。剡冥攻击了我们设置在外域星带OF-597,318,002Y的关键补给站和造船厂,在同位点有N波段的请求支援讯号。”剑通慧旋即把那支笔丢进衣袋,凑去蕴果谛魂身边,探头看向他手里的平板,并把上面的内容简单概括且清晰简要的念了出来。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相同的信息。


其余众人也站了起来。


“招提,带三艘E级先锋舰前去驰援。砗磲,立刻通知以该坐标为轴,辐射六十至一百个方位点的单位进入警戒状态,然后带两组A翼从后方配合招提跃迁包抄。剑通慧和我往指战厅备战监控战况,野胡禅和渡如何不必参与此次任务。002Y不能出错,佛乡物资军备储量不多,如果被厉族彻底切断后勤线,后果不堪设想。”


“是!”


“现在,行动。”


蕴果谛魂一声令下,军人动作迅速的纷纷去往属于自己的岗位执行任务,片刻之间,方才还坐在长桌旁喝热咖啡的将军们走的一个不剩,连矩业烽昙都去了行政区。蕴果谛魂稳稳戴上他的硬檐军帽,制服外套搭在小臂,迈开大步准备离开。


“元帅。”剑通慧上前两步,低声叫他。


“学长!”见蕴果谛魂脚步不停,剑通慧干脆小跑着拉住了他的衣袖。


“嗯?什么事?”蕴果谛魂这才从沉思中回神,稍停下脚步,转过来看向拉住自己的人。


“是关于天之佛正在中阴的事。”


“抱歉,就算是对你我也无法说出我的消息来源。”蕴果谛魂叹了口气。


“不,我所说的是,佛乡可能有厉族的内应,否则为什么仅仅只过了七个小时,厉族就能迅速的选择佛乡最重要的后勤点之一发动攻击,还偏偏是在天之佛失踪之后?”剑通慧面色凝重的一字一顿道,语毕才放开蕴果谛魂的衣袖。


蕴果并未作答,他们再次对视,这次这两人皆无法从对方的眸中读出除了难以驱除的迷雾外的任何讯息。



14.


楼至韦驮与那女人在沙漠与城市的模糊交界线上步行,像遥远时代转山的修者,一步一脚印,军靴与皮靴都稳稳地踏在往生的梵钟上。


并非出于什么无根据的信任,而是在这个信仰缺失的年代,星区中熟知三教古语的人少之又少,释教内的佛礼更不会轻易外传。末法时代,某些分明危矣的事物却成了同类辨识彼此身份的手段,教宗多和星系政府达成了微妙的协定,在古老的传统与能可超光速摆脱物理限制的超科技之间寻求平衡,不得不说这略为讽刺。于是在现今的局面下,楼至韦驮身为天之佛,试图在信仰消逝的时代力挽狂澜,寻找法的延续,同时还要对抗厉族的蚕食,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佛说一切因果,皆有轮回。


他绝不会认为这次因为超空间跳跃事故而来到中阴是紧急军务中一次偶得的放松,事实是,由水嫣柔和他身旁女人的话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在浩瀚宇宙中离群索居的寂寞星系里藏着对佛厉战争至关重要的因素。


至于谜底和事实到底是什么,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时间很紧迫。战场上战况向来瞬息万变,就在楼至韦驮的舰队失事之前,他正追着克灾孽主的座舰往阙阗关跃迁,而由天之厉指挥的厉族主舰队刚刚占领了临近苦星区中环星带的无尽天峰。那是一个虽规模不大,却处于佛乡通向外界的超空间隧道旁战略要地的星系,如果丢失,后果难以估计。于是情形紧急之下,楼至韦驮决定顺着无尽天峰的航道,直攻厉族主据点之一,奈何中途出了这样的意外。


也不知道佛乡现在是什么情况。想起战事,楼至韦驮不禁有些头疼,但又念及佛乡尚有蕴果谛魂坐镇,他向来是最了解楼至韦驮主张的人,还有着海军元帅和高级星区总督的头衔,处理战事时想来应该也不至于过于麻烦。


“至佛,就是这里了。”在楼至韦驮沉思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房子并不大,只有一层高的建筑被死死的压在沙地上,赭红色的墙很厚,门牌上写着破扇别馆四个字,透过卷闸围栏可以望见庭院里摆放的小型湿气机,两只骆驼被拴在门口,见到来人,它们打了个响鼻,往空中又踢了几脚沙土。至于负压气闸门和电离护罩的设计,应是为了防止沙暴侵袭,在这个沙漠和城市交界的地方,土地是贫瘠的,而贫瘠的土地向来意味着或人为或天然的危险。


楼至韦驮跟着她进了屋,挑了个地方坐下,女人给他端了一杯加了香料的茶作为招待,然后在他的对面落座,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样子。


“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捧着茶杯,静静的感受从它传入掌心的暖意,和杯壁的坚硬。


那女人略微有些惊讶的张大了眼,她不可置信的望向楼至韦驮,探寻而疑惑的眼神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些许端倪,然而楼至韦驮一如往常的神色只能令她一无所获。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低声清了清嗓子,开口时的嗓音更沙哑了几分,“老身……并无名字,至佛可称我破扇婆。”


破扇婆说她曾经受过楼至韦驮的恩惠,然而楼至韦驮却对她没有丝毫印象,这就像水嫣柔对他“莫须有”的指控一样引人深思。他身上似乎有什么情形严峻的事情发生了——很大程度上会与阴谋挂钩——但有谁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的记忆,或说大脑,做什么手脚?要知道,他在苦星区的地位让他平时鲜少与除却星区高层的人打交道,而星区内部的职位变更需要经过层层审查,背景有问题的人绝无进入决策层的可能。退一步来说,据他所知,苦星区没有任何现存技术能够编辑人的大脑记忆。


或者这一切都是一个诱他深入的局,而所有与中阴有关的一切,都从缎君衡开始。


楼至韦驮向破扇婆选择性的发问,她却是知无不言的回答,话语间不见有所隐瞒或是推辞。据她所说,中阴的城市是按照环形分布的,最内是王畿,其次是面积广阔的卫星城环绕在王城周围,例如胡同蜃市和蕉风岸,再外就是他们如今所在的外环沙漠,一望无际的沙漠之外是早已变成荒芜废弃之地的绝境长城,那本是宙王胞弟孤城不危的辖地,但他被宙王赶去了边卫二戍守,一年半载也不见回来一次。楼至韦驮跟她提到他和缎君衡的穿梭机降落的太空港,她说那里正巧在卫星城的边界线上,所以他才能这么轻易的穿过数条街道就来到外环沙漠。


“缎君衡不是个简单的人,至佛。中阴虽然与外界向来往来不密,但飞行技术和超科技非常发达,他原本可以带您到卫星城内围的太空港,然而他却选择了靠近沙漠的一侧,沙漠蕴含着您无法想象的危险,任何卫星城内围的外来客都会被警告不要接近沙漠。尽管我不愿以恶念揣度他人,但他的做法我却无法理解,信任他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破扇婆语带担忧,皱起了眉头。


“他是个怎样的人?”楼至韦驮生出了一丝对那位缎舰长的兴趣,对他滞留在异境的处境而言,这一丝兴趣是必然也是必须。


“他是中阴五大家族之首缎家的家主,中阴最高统治者宙王的老师、第一刺客黑色十九的养父,内政厅里一人之下的灵狩大人。”


一串排列整齐的头衔确实比冗长的形容更能让人快速的了解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这一串头衔中任意一个恐怕都要花上普通人一辈子的时间去奋斗才能拥有摘取的资格,然而如今却整齐划一的为同一个人授衔,无论对方的立场如何,楼至韦驮都能肯定在一切定语之前,缎君衡先是一个很有能力与手腕的人。而这种人如果选择站在佛乡的对立面,如果这一切都是骗局,那么这后果将会值一个黄色警告。


破扇婆的话不能尽信,但在某些客观事物上有着不可忽视的参考价值。


“至佛还想知道些什么?”破扇婆喝了一口茶,凝视着楼至韦驮的双眼。


“沙漠。”出乎意料的,他选择向那片黄沙提问,他的潜意识中总觉得那些沙砾藏着些什么,“那片沙漠是一直都存在的?”


“它并不一直都是那样,”破扇婆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在许多年前,那片沙漠曾经也是一片面积广阔的绿洲,但采矿队的钻头钻透了地壳,把中阴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源和岩浆释放出来,造成了对一片绿洲而言辐射量难以承受的大爆炸。那时所有下井的机器人和仿生人都在那里被高温和辐射毁了,绿洲变成了荒地,荒地渐渐因没有草木也演替成了沙漠。我虽然没有去过宇宙中的其他星星,但我总觉得它和其他星星不一样。那次爆炸惊醒了地底深处的红虫潮,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它们就像没有克星一样,整日在中阴的沙漠徘徊着吞食金属和旅人的血肉,甚至可以穿越大气层从正上空的超空间隧道到达宇宙深处,它们飞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和当初大爆炸一样的超量辐射,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红潮面前抢到生机。”


“那么这些红虫潮会飞进卫星城吗?”楼至韦驮用茶润了润嗓子。


“不会。它们被阻挡在外,但到底是什么阻挡了它们的脚步,我也对此一无所知。这应该是只有内政厅的大臣们和王才知道的秘密。”破扇婆摇摇头,回以叹息。


 “至佛是不是对自己的记忆有些怀疑?”破扇把一块饼干往茶里沾了沾。


“我的确有些不解,但也对这一系列事情感到疑惑。”楼至韦驮又咽了口茶。


“如果您实在没有头绪的话,可以去问问地藏圣者。上次您造访中阴时是他陪同在您身边的,尽管中阴的暗物质科技发达到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和大脑,但以您的能力,未经您允许的任何编辑举动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了,蕴果。他总能信任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楼至韦驮轻轻叹气,他想念好友端坐监视器前的可靠身影,和碎冰般的眼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佛乡,与他坐在一起谈论这些荒诞不经的经历。


家务机器人过来给他们添了一轮茶,又在桌案上放了一托盘的点心,都是些普通的样式,可颂小面包和可丽饼中间夹着几个水果挞,看得出来这个家虽不拮据,但也并不十分富裕。楼至韦驮本想婉言谢绝,但经过这二十多小时的奔波和事故之后他的确有些饥饿,在不眠不休的围杀厉族四天之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甚至让他难以想象这些事都是在同一天发生的,超空间跳跃出错、误入中阴、与水嫣柔一行人的冲突等等。他泄出了口叹息,就着今天得到的过多讯息将点心填进肚子里。用完茶点后,楼至韦驮又试探的向破扇婆提起离开中阴星系的方法,然而这是她唯一语焉不详的事情,除了她能提供一艘船之外,她爱莫能助。


看来楼至韦驮如果想尽早离开这里,就只有寻求缎君衡的帮助,或者去往王城与这里的统治者进行会面。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永远也不要用到后者这种下下策。


“叩叩。”


门外传来敲击的声音。


不是访客铃被按响时的电音,而是某种金属制品之间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会是谁?


楼至韦驮与破扇婆对视一眼,后者立刻敲击耳侧的头盔感应器,功能头盔立即遮盖住了她的头,而楼至韦驮也执匕上手,端起防守姿势方才按开了屋子的负压气闸门。


闸门缓缓打开,屋外院子里的骆驼仍在原地无聊的踩沙子,电离护罩外站着一个金棕色发的男人,他正擒着一脸笑意对他们挥手。


——是缎君衡。


“……至佛?”破扇婆透过头盔,担忧的小声发问。


“没事,事情不会脱离掌控。”他弯腰将匕首插回靴后筒里,对着破扇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然后向她道了谢,“多谢款待,我相信我们会重逢的。”


楼至韦驮不急不徐的向着缎君衡走去。



15.


他们上了缎君衡“借”来的陆行艇,准备从来路回卫星城。远方卫星城的灯带影影绰绰,在空气微粒的折射中化成模糊的虚影,中阴无尽的永夜在它身后蛰伏着。


这是艘矩形悬浮艇,半扇高的前挡玻璃上有些擦不干净的污渍,二人连座的座椅皮套泛着隐隐约约的机油味,座椅的缝隙里还夹着几张被揉皱的包装纸,从上面的油迹和调料余味可以勉强辨认出,这辆陆行艇的原主人应该是个爱吃垃圾食品的人。虽说这艘陆行艇的设计本应该对两人并排坐而言绰绰有余,但当楼至韦驮的手肘抵在艇门边沿,抬眸向外环沙漠望不到边际的远方看去时,缎君衡调试控速钮键的手臂横了过来,不打招呼就突兀的闯入了他的视野,这时他便没由来的感觉这里的空间过于逼仄了。是的,一艘设计宽敞的陆行艇对两个体型正常的人类而言,过于逼仄了。


他收回远眺沙漠尽头的视线,背靠椅背,直视前方,楼至韦驮的半边脸蒙上了无机质冷光刻意调暖才编织成的几层薄纱,手掌托颌的那半则隐于黑暗,眉上白毫勾的温和,本束于脑后的雪发垂了几丝,他望向遥不可及的前方,直到沙漠边缘的景色在他身边飞驰而过,而卫星城的街景进入视野。


“你赶时间吗?”楼至韦驮并没有问缎君衡为什么会出现在破扇别馆的门口,他从不会问答案不尽人意的问题。


“我说过,在这里时间永远不是需要操心的问题。”缎君衡答非所问,转过来对他一笑,同时拉下控制台的活杆,机油润滑的精密机械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咯噔一下,“如果你想到处转转的话?”


“我想去看看沙漠。”楼至韦驮垂下眼帘。


缎君衡驾驶陆行艇的流畅动作停滞了一瞬,很明显,他惊讶于楼至韦驮的回应,然后又操纵着它转向,向楼至韦驮坐上这艘陆行艇时一样,并没有问他为什么想去看夜里的沙漠,尽管那里潜伏着可以预知与不可预料的任何危险。


他们都不是会自困于安全领域的人,很显然。


陆行艇的时速很快,从缎君衡一贯的模样看来他不像是个会在没有限速管控时飙船的人,但楼至韦驮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这位能指挥猎命号的舰长,如今在一艘旧陆行艇上指挥着他借来的船舰,缎君衡的指间有一种与机械融为一体的自信和风度,这让他无论是在舰桥上发号施令时,抑或是现在,都具有某些独一无二的潇洒。暗灰色的艇在黑暗中疾驰着,它穿越城市边界,直往连绵沙丘最高峰的龙脊上飞去,比恒河沙数更多的尘埃在悬浮机械划过时骤然腾起,像晨曦中捕捉阳光的薄雾,然而中阴只有永夜与无机质的冷色灯带照亮。这里过于荒芜,苍凉从它的骨子里透出来,化身成深渊下呼号的哀风,在不经意间撩起楼至韦驮与缎君衡的鬓发,成就褐与白的独舞。


“那时候你为什么会碰巧救下我?”楼至韦驮望着无垠的沙漠,双眸微阖,无悲无喜。


“我在追我叛逆的小儿子,他开着一艘改装后的四级舰逃得飞快,结果还是让他给溜了,无奈啊。”缎君衡笑着摇摇头,出乎意料的坦诚,“非法出境是他会干的事,我身为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只好代他受罚了。”


楼至韦驮有些惊讶,缎君衡看起来可不像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他沉默片刻,没有再试图搭话。缎君衡在他看来,对于初见的人而言说话不着边际、真真假假,并不适合养育或许生来就顽皮些的儿子,何况是两个。当然,楼至韦驮不喜小孩,这些想法也只是基于素还真的爱子曾经辉煌事迹的猜想。


“怎么,不觉得我像个好父亲?”许久没得到回复,缎君衡主动开口,“我们家小质辛叛逆是叛逆,常常把我气到说不出话,但他是个好孩子,还很聪明,学校素质测评每次都是名列前茅。而且他从很小的时候手就很巧,这次非法出境开的船就是他自己改装的,那艘船比一架Y翼大不了多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无论是居家旅行还是用于其他用途都非常合适。”


“原来他叫质辛。”楼至韦驮随意评论了一句,他对别人家的孩子并不怎么感兴趣。


“对,质子的质,辛苦的辛。今年二十二岁了。”缎君衡认真地看向他的双眼,随手拨弄了一下控速杆,又去摸他这边的广播旋钮。


“认真驾驶。”楼至韦驮没忍住,一掌拍开他探过来还没碰到目的地的爪子。


这艘陆行艇太小了,小到让楼至韦驮有些不自在。


缎君衡正打算说点什么,比如惋惜他还没放出声的广播,比如楼至韦驮实在是有些凶,但他看到楼至韦驮定定注视着荒芜沙漠无边无际的连绵弧线时,他选择顺着楼至的视线向远方眺望,但双眼所见,只剩毫无生气的黄沙,“它原本不是这样的。它曾经也是郁郁葱葱的绿洲,在许多年前卫星城也并不叫卫星城,这些城市散落在中阴星的各个地方,忘劫川、无涯之涯、胡同蜃市,它们像星河天瀑内围的小行星一样倒映在中阴的地面,你可以用你能想象的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它们。直到后来,哈,一场灾难毁了它,然后中阴就变成了你所见的这副样子,沙漠中暗藏着危险,危险还在扩张,沙漠也在扩张,风沙和未知被勉强挡在卫星城的环带之外。”


“我在想……”楼至韦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某种叙说。


“嗯?”缎君衡转过头去看他。


突如其来的虫鸣声骤然轰响。


赤色灾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红色虫潮比沙漠中的风沙更凶狠、贪婪的扑杀它领地中的活物,红潮过境,入目之时尽是血红,如浓血如恶鬼,唰啦振翅声频率极高,刺得人耳膜生疼——沙漠中苏醒的噩梦来了。


安全领域拉响警报。


缎君衡眉头拧紧,两手抓握方向操纵杆,一脚踩稳加速踏板狠蹬到底,同时配合脚刹,猛地拉抬艇身,矩形艇凌空漂移划出一个U形弧,喷气后筒边翼全开,蓝焰迸溅,卯准卫星城入口飞速疾驰。然而红潮紧追其后,从远处天边的一道红线,骤然变成弥天漫野的疯狂红浪。那些虫子前仆后继的追着陆行艇的尾翼,嗡嗡振翅声就在耳边,那些虫子迎着纯蓝尾焰的炙烤,无所畏惧地砰砰撞在金属外壳上。纵使陆行艇全速疾行,尾焰拖长流光掀翻了遍地沙尘,仍然难以阻挡红潮侵蚀的脚步。


倒悬的深渊之下,荒芜的沙漠之间,他们是红潮唯一的猎物。


卫星城的入口近在眼前。


汹涌虫潮蜂拥而至。


正在全速乃至超负荷飙行的陆行艇忽然前盖飘出道白烟,伴随着机械内部运行紊乱的金属撞击声响,原本只差一线就能进入城内的小艇如太阳风暴中失去动力的孤船一样飘忽颠簸。缎君衡攥住方向操纵杆,死死反打,试图稳住颠簸不已的艇身,然而红潮在后虎视眈眈,一个不察,本就摇摇欲坠的陆行艇轰然侧翻,侧着身子尾冒青烟,引擎盖内炸出几团刺眼的火花,就这么轰隆坠毁在卫星城的边界街道上,撞成了一大块废铁,在街道上滑行数十米方才停下。


楼至韦驮从他今天遭遇的第二次船难中睁开眼,他甩了甩脑袋,呛咳出肺里难闻的烟味,勉强把模糊昏沉的视线聚焦在面前的景物上,猝不及防的,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缎君衡护住他的手臂,闭起的眼,和缎君衡染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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